2024/05/24
生物多樣性|實質保育 思維改革
保育的思維,一來代表著人類從利己的觀點,轉向關懷自然生態與萬物;二來也代表著過往人與自然的相處方式,已然對生態環境造成嚴重的傷害。(如果自然一直都好好的,當然也就不需要特別談保育。) 1992年5月22日,全球因生物多樣性的流失,在聯合國大會上簽署《生物多樣性公約》,當時台灣也吹起了這股保育的風氣嗎? (關於簽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目標、今年主題等相關內容,歡迎收聽我們的 Podcast 喔!) 就讓我們一起回顧這段時期的台灣吧! 在1989年6月23日,台灣頒布《野生動物保育法》,主要的目的是要保育野生動物,維護物種多樣性與自然生態的平衡。而促使台灣《野保法》進程加速的原因,卻是一段保育上的黑歷史⋯⋯ 1984年的8月起到年底之間,在台灣接連有5起的殺虎事件被報導,先是在嘉義引進一對老虎的邱姓商人,8月19日前一個月散布殺公虎的傳單,當天則引來千人圍觀殺虎的場面。就在這個殺虎買皮、買肉、買骨的生意做成之後,沒多久便傳出母老虎也「中暑死亡」的消息,而後就是一連串的殺虎與皮肉骨的買賣,之後還傳出獅子也將遭到屠宰。 很多人納悶這些獅子、老虎從何而來? 根據一些新聞紀錄與保育記事,當時經由貿易、走私到台灣,或是運出動物的事時常可以聽聞。在當時的社會氛圍下,野生動物普遍被當成是「財物」,就像是一般的「經濟動物」一樣,所以會被當成寵物、表演動物、藥品、收藏品、加工原料,如果這些動物老了、死了,或是繁殖太多了、不想養了,多半就會進入到屠宰場或山產店,被秤斤論兩的賣,也就是這些買賣的開端。 有些人提出這不是對動物的「全」利用嗎? 如果動物死亡後的皮肉骨,都能再被使用有什麼不好呢?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撇除人對特定動物情感及葷素的層面,單純回到「動物」與「利用」方式上來談這件事,如果今天被宰殺的動物不是老虎,而是農場的豬、牛、羊,我想這件事就不會博得新聞版面,所以很顯然地問題是出在「動物」身上。 野生動物不像被馴化、畜養的動物,可以輕易地被監控、盤點、管理,環境與生態間的變動,會讓族群數量有自然消長,但若是人為過度的干擾與商業獵捕,就很可能造成物種的滅絕消失。就像第一起的殺虎買賣做成之後,另一隻老虎就很巧的「中暑死亡」,很難讓人不去聯想是「被」中暑死亡的吧! 變成商業行爲後,往往就容易因「利」而失序,所以很難說自然死亡的動物,為何不能好好「利用」? 因為將會是有心人規避的漏洞呀!當時沒有相關的法規可管,而殺虎對商人而言又有利可圖,所以才會接連發生多起的殺虎事件。政府緊急提出「保護野禽猛獸管理辦法」、「台灣地區特定動物暫行管理方案」,來杜絕殺害野生動物賺錢的社會歪風,也加速《野生動物保育法》的進程,讓我們有機會開始換上不同的視角,可以在這片土地上,談論自然保育的重要、談論生物多樣性的價值。 當時有這些前輩們的遠見,讓我們有了今天的視野, 現在的我們,又要留給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什麼樣的環境與未來呢? photo from Flickr - William Warby REF. 1.大自然雜誌 第五期〈大地記載〉 2.大自然雜誌 第六期〈大地記載〉 3.大自然雜誌 第七期〈大地記載〉2024/05/20
幸福の車站
幸福駅的「幸福」二字 ,其實並不是,日文的「幸せ(しあわせ)」的意思。北海道的地名,皆與北海道「愛奴族」有關,幸福駅如今位於幸福町,距離帶廣市區開車約30分鐘,其原名為「幸震(さつない)」為愛奴語「乾枯的河流」之意。據說是因諸多本島「福井縣(ふくいけん)」的人遷居於此,所以幸福(こふく)名稱便由此演變而來。 設立於1956年,為日本國家鐵路(JR前身)廣尾線的車站之一。1987年廣尾線停運,幸福駅也廢棄不再使用。但卻因漢字「幸福」二字而出名,而後作為觀光旅遊使用,轉變為鐵道公園,並保留部分鐵道、電車、月台、與車站。 幸福駅是當時一日自駕的第一個景點,9點多抵達時遊客並不是很多。遠遠的就看到了小小的木製老車站,寫著大大的「幸福駅」三個字,走進已被人貼上滿滿粉紅色的「幸福駅の切符」(車票)車站內,再仔細看每張車票上,都寫著每個來過這裡的人,對於幸福的寄託,有的是希望與伴侶天長地久;有的是希望家庭幸福美滿;也有些上面寫的是對幸福的憧憬。看起來的確挺浪漫的,但轉頭一想「恩,我還是不要花400円買一張符在這好了~」 「幸福」是什麼呢?什麼樣的狀態會令你感到幸福? photo by 稻子 不過我是一個經不起誘惑的觀光客,還是在隔壁的小店裡,買了一個幸福の切符的吊飾,掛在我背包上,內心暗暗希望這真的是一張可以通往幸福的車票。在我糾結要買哪種紀念品的時候,同行友人B已經和小店的老奶奶聊起天來,說著一口流利日文的B,真的很像日本人。在月台邊停著兩台廢棄的老式電車供遊客參觀,車內就如同50年代裡的電影場景,手動開關的窗戶、老式的吊頂電扇及吊燈。而車廂內還展了一個跟台灣新竹縣合興車站結盟的合約呢。 photo by 稻子 —— 後記 —— 當我問自己什麼是幸福?令我感到幸福的時刻是什麼? 讓我想起小時候讀過的一個北歐神話故事——十字路口的海克力斯(Hercules at the crossroads),美德女神與享樂女神為了讓海克力斯選擇自己的命運道路,正在為「幸福」展開的一段辯論: 享樂女神對海克力斯說:「我將指引你走向幸福,那裡只有快樂,沒有痛苦,只有享受,沒有勞作;那裡充滿花草的芬芳宜人、佳餚滿桌,美妙的樂音不斷,你只要打開你的感官,享受它、喜歡它就夠了。不用流血流汗的吃苦,就能享受別人的勞動果實,只要使用權利,躺下來就能得到美食、美酒、享受別人的服務。只要跟著我的方向走,你就會幸福美滿。」 美德女神反駁道:「幸福並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並不是坐享其成,幸福是靠自己的汗水和淚水所換來的;幸福是盡最大的努力,在完成時所得到的喜悅;幸福是自己真誠的付出。幸福是,當你每天晚上回顧白日,你清楚知道你努力了什麼,感覺一種平安;當你年老時,你的回憶裡充滿接受挑戰過的故事,不管成功或失敗,你感受到的是完成和完整。」 Hercules at the crossroads Painting by Annibale Carracci (1560-1609) Museo Nazionale di Capodimonte, Naples. 畫面正中為男主角海克力斯,他左側為享樂女神,畫面的右下方有兩個面具,畫家藉此暗示其虛偽與欺騙;海克力斯的右側是美德女神,她的手正指向一條蜿蜒向上的小徑。畫面左下方是一位頭戴桂冠、手裡拿著書的老者。畫家以老者暗喻智慧、桂冠隱喻名望,以向上的小徑意指一切幸福與美好都必須透過辛勤努力與不斷奮鬥而得之。 這樣幸福的畫面,也在我腦中浮現: 是剛從寒冷的高山下山,回家後媽媽準備了一杯熱牛奶給我。是在沒有淡水的小島生活十天後,洗上一個熱水澡。是我感到害怕、恐懼、悲傷的時候,身邊有人陪伴著我;在我開心、喜悅的時候有人跟我一起大笑。是我花了很多的時間與精力去照顧一株植物,在它長大後,與朋友分享;或是我熬夜、想破腦袋後所做出來的一個企劃、創作出作品的時候。是我結束完一天工作,躺在草皮上吹風、或是仰漂在大海上的時候。 這些畫面,是我回憶起來覺得「幸福」的時刻,但好像總會伴隨著一些辛苦、一些艱難。或許,這就是美德女神所說的「完成和完整的感受」吧!2024/05/17
安藤忠雄|水之教堂
安藤忠雄是我很喜歡的建築師,他擅長以清水模作為建築的主要材料。這種簡單、樸實、沒過多修飾的媒材,讓人身處於其中時,好像能更專注於「空間」本身,以及空間、光、與四周環境的關係。 去過頭大仏後,我就更想去拜訪也同在北海道的「水之教堂」了。 水之教堂是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風之教堂、光之教堂、水之教堂)之一。以「與自然共生」為概念,它以清水模、玻璃及綱架搭建教堂,教堂前的水池豎立著高大的十字架,在不同的季節可以看見教堂的不同面貌:是春夏的綠意、秋天的橘黃及冬天的白雪。從照片看上去是「簡約但不失神聖」的。 photo by 水の教会 https://tomamu-wedding.com/waterchapel/ 但是水之教堂位於星野度假村內,並且開放時間,只有晚上20:30-21:30,而在星野度假村附近也沒有其他住宿的地方。真的猶豫了很久,在最後的最後,還是不惜花重金訂下了星野度假村的住宿(把住青旅省下的錢都花在這了)。 那天晚上下著雨,我八點到入口處時,就已經排了長長的隊伍。 八點半,撐著傘,跟著工作人員的腳步,經過一個清水模的長迴廊,再經過一個拐角,便可看見「水之教堂」。教堂的本體,從外觀上看很像疊在一起的兩個盒子,一個實心、一個透明,透明的合子是鋼架結構,加上燈光遠觀時,就像是發光的盒子內有個十字架。我們先走過教堂前方的「水池」,然後才會進入到教堂內部。 這邊的「水」與頭大仏相似,以「水」作為一種邊界;但不同的是,這邊的水池是低於步道,並且有著一段距離,所以並不是像頭大仏的水是「來到地面的雲」,而是「我將前往遠方雲上」的感覺。進到建築裡後,會走過一個旋轉樓梯,抵達與水同一個平面,就可以直接看見豎立於水中的白色巨大十字架,這就是教堂內部。 有教堂會有的椅子、可以放聖經的小檯面、鮮花、牧師的講堂、十字架,好像教堂該有的都有。雖然我不是基督教,但我之前也曾跟朋友去過教會、做禮拜,或是去部落的時候也會跟他們一起在教堂唱聖歌,但真的跟我認知的教堂不太一樣。 我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忽然一陣熟悉的語言:「阿就這樣嗎?沒有什麼燈光秀膩?就阿捏嗎?」台灣國語口音打斷了我的思緒,當時內心真的很想轉頭說閉嘴(但我忍住了)。 空間不大,但卻擠滿了觀光客,台灣、韓國、歐美,日本人也不少,而吵雜的婆媽叔伯們是不分國籍的,他們多數來拍個網美照就迅速的離開,我靜靜著坐在教堂內感受著人們來來去去、吵雜聲,跟這個空間形成了很大的對比。 直到參觀時間接近尾聲,觀光客不再進來。最後五分鐘,就只剩我一人,終於安靜了。 教堂空間,是一個非常「四方」的空間,而面對十字架的方向是完全打通的,就像與外界是相通的感覺。網路上都說,這裡是「結婚勝地」,許多新人都會千里迢迢到這邊舉辦婚禮,但對我來說我覺得這邊或許更適合舉辦告別式。 這樣說起來好像不太吉利,但對我來說,這樣像盒子一般的空間,讓我覺得自己很小,而我在一個很大的箱子裡,讓人有一種「身處於棺材」之感(請不要介意,這完全是個人觀感,無意冒犯)。望著前方的水和大十字架,以水作為邊界,好像走過去,就是另一個國度。 水面反射著十字架的倒影,十字架後方是一片樹林。或許是因為空間的因素,水聲、雨聲、樹林裡的窸窣聲,都可以聽得很清楚。 我腦袋裡想著:「結婚可以不用來這裡,但如果是我的告別式,我想在這裡舉行!」 photo by 稻子 後記 這次來北海道造訪的兩個安藤忠雄建築:頭大仏和水之教堂。明明是兩個極為相異的宗教——佛教與基督教,卻給我很相似的感覺。 不會感受到非常強烈的「宗教色彩」,而是讓人感到寧靜、安定、祥和、禪意。以清水模所建造的空間,加上水與光影,都讓我有種身處於另一個時空的錯覺。 這讓我思考起所謂的「宗教」空間,究竟是帶給人的是什麼樣的力量? 佛陀跟十字架在安藤忠雄的建築裡,好像只是一種符號,但真正傳達「神性」的,好像已經轉嫁給了空間、轉移到了觀者本身。2024/05/15
安藤忠雄|頭大仏
⋯ 「我們的五感都被空間所支配著、影響著,時間也可能被剝奪。」 當我來到 頭大仏 時,讓我想起之前在劇場設計課堂上,老師說的:空間、時間、與人會相互交織、牽引⋯⋯ 距離札幌市區坐電車加公車大約一個半小時,來到真駒內瀧野靈園。在日本的這段期間看過不少的墓園,都不會有那種在台灣看到墓地那種毛毛的感覺,反而是給人一種平靜,逝者真的在此安息的感覺。 一進入墓園的左邊豎立著一比一還原的摩艾像,遠處也有仿造的巨石陣(這部分我是有點不懂),可能就是因為好看吧。 (後來查資料,是因為摩艾像(モアイ像)的摩(モ Mo)是指未來,(アイ )則是有生存的意思,所以在這裡就當作祭祀祖先的象徵。) photo by 稻子 而入口右側在無止盡的薰衣草田中,只見佛陀的頂梢,稍稍前傾,像是在為逝者祈福般。走到佛寺前有個水庭,水就在腳邊,是可以觸碰到水的距離,水波在風的吹拂下,向著同一個方向流動著,只見粼粼波光在陽光照耀下閃動,同行的朋友說很像「雲來到了地上的感覺」,我也覺得,好像是我就踩在雲上,也像是一個佛與人的邊界。 穿過宛如雲的水,走進了佛的領域,四周是清水模形成的隧道般的空間,所有人的腳步聲都被放大、在四十公尺的隧道迴響。 從陵園入口處,就只見大佛的頂稍,在隧道內,只能看到前方大佛的蓮花座。一步步靠近大佛的途中,不禁想像著佛陀的全貌,而越往前走,藉著天空灑落的亮光,讓佛陀面貌也呈現在眼前。 「無法窺視全貌,好像更彰顯了佛陀的巨大」 這段前往佛陀的行走過程充滿了平靜、安定、神聖的感受。不管從園區哪一個角度觀看,佛陀的本體都被空間給包覆遮蓋,我們只有隨著腳步、身體的真實前行,才能在行路的終點,遇見祂。(這種平靜感,會讓人遺忘自己身在墓園中) 第一眼是震撼,高13.5公尺、總重1500噸,人類甚至沒有祂的指頭寬。 不同於一般常見的寺院,只能看見佛陀的正面。這裡的內部空間是圓形,佛陀盤坐中央,使得參拜者可以繞行佛陀。當我跟隨著日本寺院的習俗參拜後,第一次以不同的視角觀看佛陀。光線從天頂灑落在大佛身上,大佛低頭闔眼,就像正靜心聆聽每位參拜者的祈願。在祂面前自己顯得特別的渺小。 寧靜、莊嚴、祥和,時間、空間、感官好像都消失了,就這樣靜靜地凝望著。 photo by 稻子 之前在台灣看安藤忠雄展的時候,光是看到展出的模型就十分驚艷,這次親身走入他的建築裡,真正體會到處在空間之中,身體感的細微變化,發出了無限的讚嘆呀! (Btw那裡賣的薰衣草冰淇淋很好吃)2024/05/12
然別湖|傳說中的水底軌道
圖/吉卜力工作室官方網站 鄰近傍晚,我跟朋友B在帶廣市區,在十勝溫泉跟然別湖兩者之間,猶豫選擇我們要去哪裡(因為租車時限,所以不能貪心)。最後然別湖完勝,決定趁天黑前衝一波。 位於鹿追町的然別湖,海拔810公尺,是北海道最高的湖泊,大概在 3 萬年前因火山爆發而堵塞河流所形成的堰塞湖,周長為13公里。北海道的地名,大部分與「愛奴族」有關,而「然別(こたん)」為愛奴語「村莊」(コタン)之意。在江戶時代德川幕府政權穩定後,大和民族開始開拓蝦夷地(現今北海道),原本居住在此地的愛奴族亦被迫遷移,日本本島人民開始移居蝦夷地,至於愛奴文化是如何被侵蝕的這邊先不贅述。 然別湖距離帶廣市大約1.5小時車程。不得不說,北海道真的是很適合自駕,路很長又很直(但真的很容易超速),周遭不是田就是樹,還有遠方的山景。不過,還需要時刻注意突然衝出來的鹿或是兔子(動物真的比路上的人還多)。搭配著夕陽於彩霞,播著日文版的「鄉村路」真的十分應景啊! photo by 稻子 因為在農場已經習慣了開顛簸曲折的路,所以蜿蜒的山路對我來說也是一塊小蛋糕。而我們去然別湖的目的,是想見見那個水底軌道(沒錯!就是神隱少女裡的那個水底軌道) 大概快五點抵達天色已經逐漸暗了。然別湖又被稱作是「天空之湖(天空の湖)」。平靜的湖面下反著即將落日的天空,宛如一面鏡子,真的是「波光粼粼」。聽說,在晴朗的夜裡,滿天的星星會倒映在湖中,所以,也被稱為「星星居住的湖(星の棲む湖)」。(聽起來真是很浪漫呀!) 而湖面下,隱約地可以看見水底軌道,如同神隱少女動畫裡的場景。 你不知道軌道的另一端究竟通往何處? 不禁讓人無限的腦補,是否通往神秘的海底城?或是如神影少女中的異世界? 照片還是沒辦法呈現真實所看到的神秘呀~ photo / video by 稻子 補充: 每到秋季結束,然別湖的觀光船會暫停營運。因湖水會結冰,所以必須將觀光船開到岸邊。這條軌道是用來運送船隻使用的。2024/05/10
旅行的意義
⋯ 為何要離家去遠行?是在逃避還是追尋? 可能是為了去看那沒見過的世界,也可能是想去感受在不同空間狀態下的自己,往自己更靠近一點吧! "To truly know the world, look deeply within your own being. To truly know yourself, take a real interest in the world." – Rudolf Steiner. 或許有一天,這些旅行中的片段,被反芻、醞釀、轉化、發酵,成為了我們在前行的人生裡,不同的生命印記,不同的情感反應,讓我們成為了不同的自己時,這些過往的積累才有了意義。 如果真是如此,那旅行又是什麼呢?只是指我們客居異地的時光,還是日常就是一場旅行呢? 不論哪個問題,答案,最後可能只有自己知道吧~(可能自己一輩子也不知道) 接下來的「旅人記事」系列,就讓大家透過我們的視角,來看看這個世界吧! photo by 稻子 跟這次旅人記事,比較有關的永續目標(SDGs): SDGs資訊來源: the global goals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https://globalgoals.tw United Nations Statistics Division https://unstats.un.org/sdgs2024/05/08
癮君子
一條成癮的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 有山、有海、有深谷。蜿蜒曲折時,昰潺潺溪水相伴。 多麼慶幸住在大山大水的花蓮,否則我們不會輕而易舉就來峽谷裡短居,不會見證峽谷裡春夏秋冬、朝朝暮暮有這麼多種風情。一月初的冷冬,起床是清晨五點,天地一片闃黑,不想即刻就出帳篷,就這麼眼睜睜、百無聊賴地發呆,把頭腦放空,全然把自己交給這片山谷,不思考下一步要做什麼、不急於追求意義,想起過往高山縱走的日子,有些片刻就是這樣的,一片混沌、又全然清醒,因為靈魂也需要靜默不動。 再次忍不住為日光歌頌,只有陽光能令萬事萬物具體鮮明地存在,並且和諧共生。和小糖在平台上伸展身體,夜裡的緊窒遠遠地退去了,水原來是碧綠色的啊,石塊堆疊間,有青草與紅葉,其上綠樹橫生,抬頭望,還能看見延平林道的舊索道,人文與自然交雜,是不發一語的歷史。那是奇萊東稜最後一段,多年前曾說要走一趟的。深紫色的鳥在木欄上跳躍,輕輕巧巧。有樹根沒入石塊,不屈不撓的生命力嵌入岩脈,依舊生成一株蒼勁的樹。 回程是漸次開闊的峽谷,小糖在後座嚷嚷著好漂亮好漂亮啊!你在層層疊疊的山壁與山壁間轉彎又轉彎,下方是大辣辣奔騰的立霧溪,大理岩有流水侵蝕與地殼運動的痕跡。自慈母橋到燕子口,曲折迂迴的山路,我努力壓抑不時向上仰望的頭顱,車子騎得好慢,隨隨便便一瞥眼,都忍不住讚嘆,真的是鬼斧神工、壁立千仞,再來一百次也一樣。陽光慢慢穿進來,山谷一點一點發光了。我們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山洞,時光在古今間閃爍,你還看得到當年老榮民拿著斧頭開鑿挖洞的痕跡,那是多少人命才換來的一條東西橫貫公路,你嘆息,除了對山光水色,還有先民的努力。幾番歲月輪轉,紀念榮民的長春祠倒了又再建。穿越新隧道時,我愣愣想著,這時代已無須再以斧頭開鑿山洞了,我們有足夠的技術闢寬道路拓建新隧道,新隧道乾淨又完整,沒有太多與自然博鬥的痕跡,終於成就人民的安全,可為什麼,路愈挖愈裡面,幾乎是,在山的肚裡穿孔了……穿出九曲洞旁長達一點二公里的新隧道,最後停在九曲洞口──從前的舊路,後改為人行觀賞道,如今洞口幾乎被落石填滿,卻是走也走不進去了。「從前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小糖悠悠地說。是天地不仁,還是人萬不該與天爭鋒? 這塊台灣地質史上最古老的大理岩層,是立霧溪恆久不間斷地切割,山與水相戀了千萬年,才有太魯閣。需要被提醒、需要被填補,需要山裡的空曠清幽來安撫,日復一日埋頭於生活瑣碎與忙碌工作的我們才會感到平靜,因為紛亂的現實也需要被流放。 一條成癮的路,屢試不爽、難以戒除。 photo by 劉崇鳳 (節錄於2013/03/24更生日報四方文學副刊)2024/05/05
感謝名單
(一) 她朗誦一連串的感謝名單給我聽,有天空、石頭、小鳥、樹以及瀑布……每次說到感動的地方,她都埋頭遍尋卻找不到喜歡的語彙。 「妳很少在鄉下生活這麼長一段時間喔?」我笑著。 城市小孩點點頭,很輕很輕。 「大自然真的好慷慨喔!從不吝惜把自己完全地拋出來。」她抬頭,突然這麼說。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 (二) 白天剛剛走完錐麓古道,在古道出口,我轉頭和她說,今晚想住在山裡。傻傻我們騎長長的路回家,拿了帳篷,又騎長長的路回到太魯閣。 已經天黑了。 峽谷的稜線在黑色的天幕裡清晰可見,立霧溪水在其間嘩啦啦嘩啦啦地,挾持無數旅行的細沙、石頭、浮游的生命和飄下的落葉……同我們一起奔騰,闃黑的夜裡,後座的我不知為何,開始唱起歌來。 夜風撲面,仰頭便見星星成群,怔怔地看著自己,坐在後座的我把手張開,生生不息的風──原來有這麼多風啊!我們被山谷包起來了,夏天的山谷很涼,我愈唱愈大聲,那股衝出來的自在,快要和峽谷一樣大了,歌聲隨著山路蜿蜒,頭髮和皮膚也一起高聲歌唱。 用山裡的空氣洗澡,髮絲上有風的尾巴。歌聲在山谷裡迴轉,仰望太魯閣的一瞬失去了準度,「啊」了一聲,一片烏黑的大石壁驀地向自己壓來,轉彎後卻又悄然退去。夏夜的山很安靜,失去光我看不清山的肌理,沒有綠色之後,心裡的綠色才跑出來。我睜大雙眼,在一點點的速度裡呼吸,用黑色膜拜天地,默聲瞻仰日光與顏色。 沒有燕子,看不見翅膀,周遭巨大的山壁領我們飛翔,星星降落在肩上。 我們搭起帳篷,倚在營地的亭子邊側望著,樹枝向山壁的方向伸展,上頭有小花苞,像是睡著了似的,在山裡靜靜蜷曲身子。下頭有溪水潺潺,淅瀝瀝地輕輕把帳篷托起來。 何以如此安靜,自己也說不清楚。 那時我才知道,兩層樓老國宅的夏天、緊迫追隨的行事曆,屬於另一個國度。 而山裡,山裡還有人。月亮掉下來的時候,沒有聲音。 (三) 「真的好慷慨喔!從不吝惜把自己完全地拋出來。」她抬頭,突然這麼說。 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 花開又花落、草除了又生、樹枝聽憑人們修剪,吝惜的是我們,是我們小氣地少有把自己完全拋出去的時刻。 我也抬起頭,看著她的眼,想起太魯閣狹谷,這我今夏的感謝名單。 photo by 劉崇鳳 (節錄改編於2011/01/10│聯合報副刊)2024/05/01